廣慈社宅公共藝術-大量交織-社區微改造工作隊-成果發表回顧
為期兩周,由蕭有志、#任芯瑩、#魏嘉亨 老師與策展團隊夥伴,以及眾年輕設計者們共同組成的社區微改造工作隊,在經過前期設計溝通討論,及後期的設計實踐,與里長、居民、地方店家一次次反覆協調與溝通,找到改造標的,針對鄰里美學、公共性、安全性與在地文化等多種面向的議題密集地討論後,以小組游擊的方式為廣慈社宅與周遭社區創作出12+1件場域特定的作品。
【為什麼是微改造】
大量交織的概念由蕭有志老師提出,在設計思維上聚焦多樣性(Diversity)、資源最大化(Resources Maximum)、過剩成為養份(Waste=Foods)、跨方案的資源整合(Crossing Projects)以及以主動性的微型空間改造做為城鄉環境設計手段(DIY Urbanism),並將其導入各種實踐方案,旨在各種面向上引導出與社會發展具適應性的創作,擬定因地制宜的創作策略。在此基礎上,社區微改造便作為有志老師以及策展團隊透過藝術行動介入社區的實踐方式,針對社區的空間、時間、以及臨時性的在場事件進行回應。
15位年輕設計者,以至多六人為一組的方式,在廣慈社區範圍內尋找環境條件複雜的街廓、巷弄、或店家作為改造標的。以廣慈新舊並存的基地特性,要找到改造標的並不很困難,但很快地大家發現另一個問題,即社區會是現今的這個模樣,是過去數十年來,原生社區的居民在此生活的軌跡,以及鄰里之間彼此協商的結果。當大家試著透過藝術行動介入社區時,除了企圖改善城市裡的公共環境,行動的本質上仍是以人為主體,在擾動的同時建構無形的交往連結。
當各組設計者直面如街機鋪店家、里長、巷弄一旁的居民,提出設計方案、著眼於改造標的同時,另一個課題即是思索聚焦,究竟對於社區或居民、店主來說,什麼樣的「微改造」才是他們需要的?值此,避免過度設計(over design)將是潛藏在創作行動底下的重要內核。而回應廣慈基地之特性,也鼓勵各組設計者們,盡可能以自然材質或對環境低度干擾的材料作為創作資源,思考非工業生產或被棄置的物在社會營造與設計程序上如何回應特定場域條件的美學意義。
【藝術行動如何回應,回應什麼?】
本次社區微改造的導師之一的魏嘉亨老師觀察:「15位同學創作出12+1件作品,散佈於廣慈社宅周遭的巷弄之中,其中不乏空間改造型態、小型物件回應了環境歷史、社會現象的反思、社區空間整理、甚至是組織性系統化的社區活動討論。多件作品在表現上,除藝術或設計概念投射,甚至已有團隊性的成熟共同語彙表現。」
在經過團隊密集的基地調研、田野蹲點的工作後,我們可以看見本次社區微改造工作隊的設計者們的創作關懷回應了幾個重要的議題:
【日常的自然歷史】
謝榕蔚、陳麒仲,《國王的動物園》
謝榕蔚,《防災避難門神春聯》
鄭楷霖、陳麒仲,《四獸罩頂》
喻聖祺、王伯睿、孫仲林《巷弄螢光》
《國王的動物園》以紙板、反光塗料製作,將「四獸」巧妙藏匿於社區空間中,藉由夜晚車燈投射時,四獸的形象顯現於社區裡,它既存在,也不存在,回應的是人類秩序取代自然秩序後,自然似乎成為城市永遠的鄉愁。
《防災避難門神春聯》則將原本防災避難動線的標示,以四獸山老虎、獅子手持「防災」、「避難」金幣作為招財、鎮煞的門神意象,融入春聯中吉祥喜氣的概念。讓制式的標誌以符合民間習俗趨吉避凶的傳統文化做呈現,在達成防災避難空間指引的同時,讓市容更顯和諧。
#四獸罩頂 則以居民日常生活的需求出發,以虎豹獅象的形象,創作出「四獸」加持的車罩頂,增添活潑的社區微風貌,也回應多雨的環境特色。
《巷弄螢光》為數組動力裝置,利用冷氣排風口排出的風作為動力來源,透過風力發電發出柔弱的螢光,猶如早期河岸邊的的螢火蟲一般,在嘈雜的後巷中溫柔的喚起過往的風景。
【記憶、情感、城市空間】
劉馨琪、江宥宣、茹承濬,《暫靠》
茹承濬、劉馨琪、江宥宣,《落片》
孫仲林、游睿霆、王伯睿、喻聖祺,《這裡/這里》
蕭羽珊、簡彧、康奕鈞,《大道理》
《暫靠》為一座以臨時公車亭為基礎的創作,因應捷運完工即會消失的藝術空間。作品旨在利用柱間框塑場域,以簡單、不佔據多餘空間的輕微動為臨時公車站創建意象,同時也與樑上的燕巢相互呼應。
《落片》則聚焦在台北城市常見的步登公寓,以兩道弧線鑲嵌於年久失修的空心磚洞,作為呼應新生的脈絡,在充滿生活與回憶的空間中,置入生活的另一種形狀。
《這裡/這里》運用街機舖的年代感,想像這個空間結合當地豐富的民風和歷史,試圖創造一個承載著記憶的空間腳本。
《大道理》則藉由將藏身於狹小巷弄的大道里辦公室以植栽的既有物件進行空間整合,將原先的大小綠植與各種資訊融合一體,以簡馭繁,希望讓里辦成為第一顆種子,帶動大道里的環境整理。
【微型事件的創造】
蕭羽珊、簡彧、康奕鈞,《不燕其煩》
江宥宣、劉馨琪、茹承濬,《違亭》
林子涵、林慧、游睿霆,《可摘》
游睿霆、喻聖祺、王伯睿、孫仲林、林子涵、林慧,《停車佔借問》
《不燕其煩》參考居民的經驗,設計出一座與燕窩脫開距離的可移動式接糞架,可以依照不同地點調整距離、高度,接糞盤為可拆式方便清洗,回應大道里居民對燕子的情感,讓人與燕找到更理想的共生關係。
《違亭》聚焦在一座處於禁止停車紅線範圍內與住家之間的公共電話,藉由台階與紅線圍塑的曖昧心理疆界,探討邊界的可移動性與再疆域化的過程。
《可摘》探索農業時代社會以禮物交換為社會交往的形式,在巷弄間搜集大家不再需要的舊物件做為材料,並在上面種植可食用蔬菜,打造以食為介面的共享平台。
《停車佔借問》將廢棄機車打造成一可移動盆栽,將臺灣常見的交通工具與植栽結合,供居民作為公用路擋,詼諧靈巧地回應使用機車與盆栽劃分公共空間的習慣,思考公私領域邊界的可能性。
【你來我往的藝術介入】
從12+1組作品中,以後見之明來看,設計者們在進行微改造前的田野蹲點確實做足了功課,作品展現出年輕的設計者們在進入社區時「發現問題」的敏銳度,以點狀的衛星展示串聯起帶狀的臨時性展演事件,透過不同尺度、材質、議題的圍塑與拉扯,也適切呼應著原生社區的場域。不過,在這些作品成果的背後,其實也經過一系列的對焦,自諸多不適宜的提案發展中漸漸聚攏,與居民、里長來回溝通,甚至有些初始提案幾乎與居民的想像南轅北轍,或居民並不覺得設計者提出的現況觀察與分析會是不可忽略的問題。
然而正是因為社區微改造工作隊並非坐在自己的工作室裡埋頭發想設計,而是直接面對空間的使用者,因此,設計者和策展團隊們更能貼合真實的情況。在三位老師的帶領下,居民、店家們的角色有點類似「業主」,設計者們和業主提案,也許經過一兩次的修改,也許來來回回一邊發展設計,一邊和居民、里長溝通討論,有時已經有十分完整的圖面,準備製作時,居民們想了一想,或許又有新的想法產生,設計者們必須要在滿足居民想像的同時保有自己的創作主體性,因此有些時候必須要有技巧的和居民、店主溝通,在前期的設計階段,許多設計者們也意識到,這裡不是學校,而是活生生的社區現場,因此在向居民提案,談論「我的作品…」的同時,也得站在店主、居民的角度,說明這麼做能帶給店主或居民什麼改變或好處。
在這個複雜的社區交往過程中,有些提案可能被否決,或有些提案看似可行,但三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可能一眼就看出在執行上的可能疑慮,甚至也有些狀況,連提案的機會也沒有,店主可能在設計者們登門說明計畫時直接否決,只好另尋改造標的等等狀況。這對於年輕的設計者來說或許有些挫折,但是當三位老師領著一群設計者們,浩浩蕩蕩的在社區間穿梭、與住戶溝通、向里長拜會,來回溝通、有時失敗或被拒絕而重新提案的來來回回過程中,不論成功與否,在社區裡就有了擾動。
【不同見解持續對焦,動態的微改造】
作為田野的社區第一現場,有許多不可見也無法預想的身體性知識。舉例來說,蕭羽珊、簡彧、康奕鈞三位設計者的作品《不燕其煩》,團隊成員表示,作品在設計發想階段時,原想依過去經驗,在燕巢下方釘製接糞板,但在訪問過大道路上改造標的附近的住戶後,對於直接再燕巢下釘接糞板並不支持,原因是居民們覺得燕子是很有靈性的鳥類,具有好運的象徵意義,對居民來說,他們甘願每天刷洗燕巢下方的鳥糞。居民們也說,通常釘板的時候,燕子就會飛走。而釘好板後,由於燕巢附近的空間條件改變,燕子常會找不到歸巢的路徑。經過來回討論與修正,團隊最終設計出一座具有輪子的可伸縮接糞架,置於燕巢下方,以最低干擾的設計方案彰顯居民們對於燕子的特殊情感,同時作品也具有功能性與公共性。從前期的設計溝通時,該組團隊了解到每一個社群都有地方的知識,設計者的良善立意不僅需要好好的與原生社群溝通、對焦,確保美意不會成為他人的噩夢。
【喚起互信與交換的鄰里交流】
公共藝術的社會介入,也不僅是美學上的或物理功能性上的重新詮釋,林子涵、林慧、游睿霆的作品《可摘》,在社區中蒐集居民們不需要的物件,搭配具周遭店家業態特徵的各種鍋碗瓢盆為創作材料,並在其上種植可食用的植物,在大道里的社區轉角,打造一面可食用的地景牆面。
這組設計者同樣也和社區的居民們進行了大量的意見交換,並參考了過去的歷史資料。大道里過去曾是一片水田,在農業時代,鄰里之間大多用交換的方式取得所需物資,非商品邏輯的物質交換,一直以來都是人類文明發展中不可或缺的社交行為。
《可摘》這件作品透過在公共場域塑造一面可自由摘採的可食植物牆,除了賦予廢棄物新生,呼應大量交織的過剩成為養份的概念之外,同時也是一個交流的平台和據點,綠意植栽本身是開啟對話的良好中介,設計者說,在他們對作品進行最後微調的時候,兩位阿姨路過,看見每日必經的路上似乎有什麼不一樣的風景,便被吸引過來,各自都帶著自己的綠手指寶典在作品前相互分享,甚至也給設計者一些栽種的建議,另一位很會栽種蘭花的居民,便針對不同品種的植物,提供了數種適合的種植方式,又或者有愛好飲用青草茶的居民,看著上面的可食用植物說:「這我摘回去可以泡茶,很好喝!」,而大家也才恍然大悟,原來某個植物還能拿來泡茶。
設計團隊成員說,每位經過的居民都有自己對這面牆的想法,非常有趣,而且只要有人駐足,就會有更多人圍觀。好奇觀望的人、來摘採植物的人、想提供更多植栽來這裡的人在同一個街角相遇,對話與交流自然開啟。而後續,設計者也擬將可食用植物的照料交給社區的居民,關於倡議居民自主維護、照料是否可行,能夠持續多久,值得持續觀察。
【友善使用者的空間優化】
說到植栽,大道里的毛水月里長一直以來都有園藝方面的興趣,從她綠意盎然的里辦公室外不難看出來。里辦公室作為資訊交換站,除了滿滿的植栽妝點綠意之外,其實原本的空間使用規劃,不利於門上的DM、海報等資訊的閱覽。這也成為蕭羽珊、簡彧、康奕鈞創作《大道理》的設計初衷,設計者以垂直性的格柵同時收納資訊,同時也將毛里長悉心照顧的植栽重新布局。而這樣的微改造計劃,毛里長表示:我覺得要在短時間內呈現這樣的成果真的很不容易。整體來講我是非常滿意,只是說,因為是里辦公處,我們原本是期待活動中心的招牌是比較可以讓人家看得到,因為這邊隨時都會有人進來停車。今天特別騰空出來,稍微跟居民講一下,請他們配合成果發表。其實這個垂直面我真的很滿意。我在放DM的時候,就發現說欸!真的這樣子,就有一個不一樣的呈現的公布欄。這組團隊不僅針對立面作視覺整合,在立面背後也規劃了具功能性的收納盒,可供DM整疊放置,毛里長說這正是她最需要的功能,除了她的植栽,公告更清楚之外,多餘的DM還能讓人取閱。鄰近的里民前來里辦公室時,也都讚賞有加地對毛里長說:「里長,妳早該這樣規劃啦!」毛里長也十分開心能藉由這次的微改造活動,幫里辦公室做了一個門面大整理,也藉成果發表會的時間,邀請大家有空歡迎前來里辦公處走走,看看微改造工作隊因地制宜的改造成果。而針對毛里長對招牌的意見,有志老師也持續引導團隊進行修改,最終的成果讓里長更加滿意。
【城市資源的反思】
由於都市熱島效應,全球城市的溫度節節攀升,位處信義計畫區邊緣的廣慈社宅與社區,縱使在地理上相對邊緣,有近郊自然資源調控區域溫度,但夏季的高溫依然難以忽視,在大仁里與大道里的巷弄間,家家戶戶的冷氣的室外機通常裝置於此,分離式冷氣的室外機所排出的熱風,讓這些在農業時代原是河流、渠道巷弄,即使在有遮蔭的情況下也燠熱難耐,連相對郊區都熱得有感,位於城市中心就更是如此。
城市與環境氣候變遷的議題,是散置在巷弄冷氣壓縮機出風口旁的《巷弄螢光》這組作品背後的意圖。作品看起來是一個小小的風扇,冷氣室外機的風是動力的來源,依據風力的強弱,風扇轉動的同時作品會發出忽明忽暗的柔弱螢光,猶如早期河岸邊的的螢火蟲一般。在意象上似乎是藉由對過往風景的緬懷或再現。成果發表會嘉賓,建築師梁豫漳表示:「這樣一件一件看下來,每一件都有不同的驚喜。尤其聽了你們敘述作品所觸及所思考的事情,覺得都非常跟這個地方或地方的人,在巷弄的生活密切貼近,這是我非常喜歡的。尤其聽到,它是反應以前這邊的螢火蟲的事。所以它的光的狀態、本來就是不會有人想要去的後巷、本來是廢棄的熱氣,轉換成另外一個已經消失的風景,我覺得非常有詩意。」
有志老師也補充,事實上這組剛開始的設計發想還沒有想往「擬態」的方向去思考,最初版本是只要有風,燈就是恆亮的,但經驗豐富的有志老師與小組成員溝通後,彼此都認為螢火蟲的螢光應該是忽明忽滅的狀態,因此才又有了後續的更新設計。由於LED燈的亮度十分幽微,據小組成員日夜製作、安裝,現場觀察後,發現得等到太陽完全下山後,走進巷弄間,這些幽微的光點才較為明顯。
大仁里的蔡桂清里長,聽聞作品於夜間的效果較佳後說:我們大仁里都有在清防火巷,大概一年八、九次,所以這些巷子都很乾淨,沒有堆積雜物。如果晚上效果比較好,我們可以辦活動,請我們里民晚上走出家門來看。有志老師則打趣道:真的嗎?萬一大家出來看,結果沒有人開冷氣怎麼辦哩!
前臺北市政府都市發展局都市設計科的科長,現為副總工程司的林芝羽也說,那麼應該要找看哪一天最熱,邀請大家來看。「其實我還蠻喜歡這件作品的,我會覺得它是一個反思,以前我們會覺得螢火蟲多的地方應該是生態環境較好的地方,但是當我們後巷亮起一點一點的螢光的時候,其實就是用空調冷氣最多的時候,所以它其實是一個對現代社會生活方式,還有我們氣候變遷的一個反思。要謝謝這一組設計團隊,用弦外之音的方式點出這個問題。」
【探索公共與私密情感】
「我這個時代談戀愛的時候,還有在打公共電話,就是那種要偷偷來,不能給爸媽知道的時候,就是要打公共電話,所以我有那種在雜貨店旁邊打公共電話給男朋友……」,成果發表那天,江宥宣、劉馨琪、茹承濬的作品《違亭》,勾起了廖導演的回憶。
《違亭》的本體是一臺位於禁止停車紅線與住家外牆立面的公共電話。設計者說:「一般電話亭都是獨立在戶外。但這個電話亭就很特別,它在一家人的牆壁上,然後我就想說會不會有可能可以幫這個公共電話做一個電話亭。另外屋主原本是用一些廢棄的布跟破掉的磁磚去把旁邊的破損處遮擋起來。我們小組討論了一下,剛好有一個可以讓電話亭靠的地方,再做一個馬達蓋,讓這三個量體互相回應。一方面也是覺得很有趣,因為在這邊打電話,難免會覺得很奇怪,因為他其實就是踏進人家家裡,在人家家裡的臺階上面打電話。所以就是就是想說他就是一個暫時停在這邊,一個違停的狀態。」
曾於電信局服務的蔡里長,對於這件作品也有自己的見解:「我以前在電信局,我對電話很熟,現在的學生大概沒有印象,以前打公共電話是要排隊的,而且要是前面的人在談戀愛,那真的會等很久。」隨即現場的附和聲此起彼落。
回憶完了大家的青春往事,廖導演接著點評:「我完全理解這種好像又公又私的尷尬。我覺得透過作品有了一個中間的緩衝,就是把公共、公共性的東西拉出來,是一個滿好的狀態。讓大家理解說私領域跟公共區域的區別。然後我是覺得紅色滿特別,應該說紅色是一個很張揚的顏色,就是它是一個很跳的顏色,所以我覺得用紅色還滿好的。那個東西的注意,它不是那麼隱晦的,它是很明白、很清楚的、說出來的。我覺得這個紅色的狀態滿好的。旁邊那個雕塑的東西,我覺得也滿有趣的是因為這個東西,羅曼蒂克的氣氛會被消滅,就是有一些抽象性的東西在生活裡頭就是,把一些,很具體的東西、功能性的東西把它遮蔽住,變得有些詩意。」
公共電話是許多人的年少記憶,藝術家劉文瑄也接續分享:「我在去年準備個展的時候,因為這邊離我家很近,我帶著相機跑來這整區,想在城市裡面找廢棄的東西來拍。我那個時候就到處在城市裡亂晃,我第一個念頭想要來這邊是印象中福德街好像有施工,所以應該有很多廢棄物,然後我可以來拍一些在城市裡面大家會遺忘的東西、放在巷內的東西。後來我繞了大概兩個下午還是蠻失望,我就回到南港,山那邊比較多東西。我會想分享這個,是因為我發現妳看的東西跟我看的東西是完全不一樣的。怎麼講?例如說遊戲機或者是公共電話,妳知道,在紐約,去年所有的紐約市的公共電話已經確定是完全被拔除掉,所以紐約市你找不到一台公共電話,也就是說公共電話,在我的這個年紀的記憶裡面它是存在的,可是對於你們來講,你們應該都25歲以下吧?大概是這個,所以對於你們來講公共電話這個東西,它可能是一個奇異的物件,包括遊戲機對你們來講都是一個奇異的物件。所以當我跟著你們這樣走的時候,我發現說:咦!你們看的眼光跟我的眼光,就會有世代的差異。我覺得滿有意思的。我相信很多里民會有各種不同的年紀的人,他就會透過你們的眼睛,看到這個城市不一樣的地方,我覺得很有趣。」
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廖導演又接著說:「她剛剛講的我想到一件事,但我可能沒有表達清楚。應該說雖然它是『公共』電話,可是,你知道電話是在跟某個人很私密的交談,所以我剛剛為什麼在談隱私跟公共的之間的關係,然後又加上這個場景。你們這個picture,就是image是誰拍的?我覺得這些作品可以好好拍,就是它可以拍出那種私密。就是這個作品你應該拍出來的狀態不是只有這一區,就是他可以好好拍,而且他應該拍出一個氛圍。白天的狀態可能這種全亮的狀態不適合,因為我們跟某人的講話可能是私密的東西,我的意思是說,當我們在做創作,應該是要回到你對創作本質的那一點是什麼?然後你再慢慢拉出來去思考哪一些是符合?比方說我閱讀到的可能就是某一種隱私、某一種曖昧性的東西,也就是說——其實有點回應你要講的東西——,就是會讓我比較想到,比方說大家看到會比較聯想到私密記憶的東西。如果私密記憶更清楚的被看到的話,我覺得這件作品的狀態會是可能會超越你原先設定的東西。」
【有別於社區營造的藝術微改造】
從基地分析到設計發展,經驗豐富的蕭有志老師和兩位導師協助年輕的設計者們將想法付諸實踐,也親力親為的拜訪里長們。有志老師在其他社區也帶過社區微改造工作隊,不過這一次在廣慈社宅這邊的微改造,其實與過去有志老師曾執行,偏向社區營造的微改造經驗非常不一樣。
我們在家公共藝術總策展人吳慧貞表示:「前年剛開始進入社區的時候,其實要和社區熟絡還蠻困難的。我覺得大家對於這塊基地有這麼大的一個社宅進來、將來會有很多陌生人搬進來這些事情充滿了未知跟緊張,搬進來的人,他們也是恐懼跟緊張的。所以大家要熟起來沒那麼快。不過隨著我們在這邊進駐,也好一段時間了,很多帶狀活動也慢慢讓居民們願意打開。我本身也很愛植栽,我們在家計劃中互動式、參與式的子計劃中,也有如園藝治療的帶狀、長期、一整年的program。第一季的園藝治療課程觀察,大家身體的姿態其實還是比較抗拒和人互動的,但從第一季到現在,大家在群組裡面非常熱絡、互相幫忙,說「我去澆水,我可以幫你一起澆」,然後說『誰誰誰,瓜是不是熟了?要記得去摘』。我覺得公共藝術的進入,或者說公共藝術能帶來的改變,就是能夠建立新的關係,跟大家在這邊當鄰里的關係建立起來。我們就是跟著大家一起經歷那個過程,公共藝術可以跟他們,走到大家熟悉的、有一起在家的感覺。所以,我覺得你們(指微改造工作隊)剛好在這個時間點進來很棒。到那個巷弄裡面,還有里長對我們都非常的幫忙。他們一開始會覺得說公共藝術是什麼?是青創嗎?是社造嗎?這其實是很好的事,表示大家已經有一點接受度,能夠接受公共藝術可能是這樣、可能是那樣,雖然也還沒有馬上就可以熱烈、熱切。就現在就進入嘉年華celebration的氣氛。可是,我覺得本來就是你不想要用一下子大量、動員的活動熱潮。他們就是慢慢累積。」
12+1個改造標的,串聯,擾動社區意識,並以一體兩面的重新思考了許多社區巷弄的公共空間。雖然,微改造的規模不如大尺度的都市設計規劃,在硬體方面也並非永久性,不過從前期的規劃、無數次與社區協調的過程,不斷來回修正,發展出最適切的設計的這個過程看來,它一點都不微!
建築師梁豫漳說:「我覺得今天這樣半個下午走下來,還滿超越我的期待,大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有這樣的成果。它雖然叫做微改造工作隊,但我覺得這個『微』其實很不微,它在形式跟規模上是一個非常小的介入,但是這個介入的背後,有對於這整個區域、他們的生活,然後以及所在的環境,包含過去曾經發生的一些事情的理解,一個基本的了解跟閱讀,然後這個了解跟閱讀,各位找到現場的許多發現,他可能每天不經意的隱藏在生活的周遭,這些發現有了一些不同的觀看之後,他跟在這邊的居民的一些原來的、日常的生活,產生了一些不一樣的可能。其實在一般的生活裡面的公共,普遍就是大家的家以外的地方。然後好像一般人對於公共的理解都是你的私領域的剩下來的就是大家都不會去對它有多餘的照顧。天天經過就是快速的過去,進到自己的家的後面。比如《落片》那件作品原先那個老舊破掉的花磚產生的危險性,原先都用非常簡陋、直接的方法把它填掉。設計者們的作品,在觀察、理解到這些事情的時候,重新把它打開,然後給它另外一個機會。在這個機會裡面,不只是對於外面的巷弄空間,或是樓梯間,住在這一棟公寓裡面的所有清清楚楚的人,然後有一個不一樣的開啟。這個不一樣的開啟就是他可能讓這一些住在這個樓梯間,每一個、每一家的人會看到本來被他忘記的生活空間,然後他帶給他們不一樣的光,然後不一樣的每天回家出門的過程。去顯影這些原先在他生活當中——不管是遺忘,或者是刻意的迴避,或者是大家,就是都未曾發現的那一些可能的美好,我覺得是這些微改造的介入裡面,就是非常強大的事。」
而也因為是公共藝術計畫,不同於社區營造的是,透過藝術性的手法,作品或行動能以輕盈的姿態介入環境議題、關於位處灰色地帶的設計如何可能、都市法規的規範下某些可被協商的空間,以及巷弄間常見的問題等議題,靈活有機的在社區的第一現場,發現問題,發展最適切的藝術策略,其介入與社會參與的目的並非是批判,而是在這些灰色地帶中找到溫柔的觀照。
【接棒-傳承】
本次社區微改造工作隊,除了因為在社宅場域已及因公共藝術計劃,在藝術性與公共性的試探具有更多可能性之外,在另一層面上也具有傳承的意義。兩位帶隊老師-任芯瑩、魏嘉亨,事實上是「初代」微改造工作隊的設計者,時隔數年,他們也成為了獨當一面的設計師,和蕭有志老師一同帶領一眾年輕的設計者們跨出自己的舒適圈。
有志老師回憶:「之前在南港工作隊,其實是我跟慧貞老師——她邀我做的第一個工作隊,那已經是10年前的事情——,然後接著呢?裡面很多的工作隊,我就開始看到他們兩個人(任芯瑩、魏嘉亨)的照片,在裡面跟著我一起在做。他們這一次都唉唉叫。我就想說『欸!你們現在,就是我那時候帶你們工作隊的那個年紀!』。其實我自己這一次來這裡,這個經驗讓我滿不一樣,我覺得我可以感覺到前面,團隊他們已經跟你們有一些基礎,所以多多少少已經有前面的累積。我這次來,是站在策展團隊前期透過公共藝術與居民建立的互動基礎上,所以我覺得有縮短——從陌生到比較能夠溝通——的時間。不然的話,通常去一個地方,如果沒有一個引路人的話,陌生要到能夠溝通,是非常需要花力氣、時間。如果沒有大家的幫忙,這件事真的非常困難。」
魏嘉亨老師接著總結這次的參與經驗:「我覺得這一次比較特別的是,蕭老師打電話給我,問我說有沒有可能來當工作隊的老師,我是跟他說我沒有當過工作隊的老師,所以我不知道這個身份要怎麼去執行這個工作。所以我執行這個工作,是用我可能10年前參加工作隊的角色的心境,去思考當初老師是怎麼帶我,所以我常常會覺得我可能不能放太多心思在指導學生怎麼做設計,而是他們自己想要做設計。以前我們是兩個人一組,然後就是自己做、要做什麼自己想。所以那時候經驗滿奇怪的,就是找到一個店家還是一個標的,然後開始努力的、直覺就把它做下去,因為我們也是只有兩個禮拜就做完——總共四次課兩個禮拜。今天給我的反應就是說我的身份回饋給大家的是我輔助你們,我只確認你們最後做出來的東西是work,就這次的經驗來看,我認為每一位設計者從一開始和居民們破冰,直到達成共識並實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完成,真的很不容易。」
任芯瑩老師也隨之補充:「我當時是老師他傳給我一串文字,就是他很直接的概念,他就問我說要不要來當工作的指導老師?我看了一下之後我就說:好啊!因為我對於這件事一開始的認知為類似以前我們參與過的工作隊那樣。因為我們的工作一直都很忙,我們三人的群組裡面一直都是維持在開始的時候。
但實際執行下來,這次對我來說和以前在擔任工作隊成員時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們現在需要同時照顧到好多事情,比如需要判斷這個學生的東西到底要不要發包?因為一發包,就變成要他們得畫施工圖,好像這件事情又會回到以前,我們對於實踐的工作隊狀態:大家都是有想法就做,想盡辦法完成它,直接自己就是去借工廠,會焊接的直接自己來焊、直接做——:應該要很實作。所以,我們三個都會一直在這個狀態下拉扯,甚至到最後一天,像是油漆施作好了,我因為擔心進度,所以馬上打電話,直接請師傅去工廠。因為我們知道,如果我們讓學員們又回到他們自己噴漆,可能會需要耗時地來回實驗多次。
同一個時間我們可能要判斷每個人的狀態,又要讓他們還是可以維持創意跟開心,然後對於自己的作品的認同感。所以我覺得工作隊我在看的時候,我覺得是一件事情很有趣是它的真實性,我們可能以往在做,不管是過去參與微改造工作隊或者之前去台東的部落的工作隊,那個真實性是我們已經被限在那個空間裡面,然後目標也很明確,它可能就是要一個書屋或其它什麼,我們就是要滿足這件事情。
我覺得這次工作隊的設計者們,對他們來說真實的是,他們一定每個人都會去破冰。因為他們要去問每個店家、住戶,他們願不願意提供這件事情?其實我們是一開始放手讓他們去做這件事。我也不知道他們對於這件事情會不會很挫敗?以學生時期的時候要可以跟住戶溝通,其實是很困難的。因為我們其實不太會在校園時期有這個機會。我也一直有提醒這些年輕的設計者們,我說這是一個可以把你的想要做的事情實踐的一個難得的機會。你應該是放手去做一些,你們覺得有趣的創作。但是在建築系的教育裡面,對於創作會變得很設計。因為我們三個當天結束就會討論,所以我們就會覺得說:還是要把它拉回來,它應該是一個公共藝術,不是一個設計作品,所以它有的機能不是重點,重點是每一組同學,他們其實是有想要對這個社區裡面有一個產出,我到底要怎麼引導他們在保有創作純真度的同時,不被太現實的事情消耗是我認為最大的挑戰。像油漆可能最後一天要漆了,然後學生他們要漆什麼顏色?他們每個人都已經有想法,他們認為他們想用噴漆,但就像前面所說,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萬一嘗試失敗就是開天窗。所以,我們後來要發包,都叫他們把施工圖畫出來,然後要標示顏色這種方式,我們也不希望消磨他們對於這個東西完整度的熱情。但是,當這件事情要變成一個真實可以發包的時候,它就勢必要有這等規格的要求。所以他們可能就會弄到12點,我們才看到圖面,隔天直接做。
就是這個過程,我也好奇設計者們對於這件事情的認知,因為我覺得他們就是——如果說設計者們是1的話,社會是2,他們就是在1.5的狀態下做這些事情。所以,我對於這個工作隊,我只能說比我們帶任何的員工都還會累。因為你在公司的時候你可以很直接的提供建議,或是指令。但是這件事情攸關於使用者——因為有使用者、因為有客戶,所以他們有他們的需求——,所以你可以直接反應這件事情到底有怎樣的合理性。但是在公共藝術上或者是在這個工作隊上,我覺得沒有什麼合理,這件事情並不一定在這裡發生,所以對我們來說,耗損的程度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
有志老師也憶起過去的工作隊情況:「之前我在實踐帶的工作隊,是限定學生去學校附近的街區找一個店家,但是不是真的是要改造店家,也就是說不是要為私人的利益去做什麼樣子的改造。那個私人的利益的改造只是一個藉口,主要是要藉由私人的改造,去移入某一種公共性的議題。然後用設計的方法植入到那裡。為什麼要挑這些店家?主要是因為這些店家都沿街,所以他們雖然是私領域,可是他們每一個的面貌,都影響了城市的街道的公共景觀,所以改造這個私領域的同時,其實就是在影響公領域。像這次的電動間就剛好是在林口街上面,唯一一個24小時營業的電動間,所以到了晚上的時候,它是開著的。老闆很厲害,他就是把冰箱跟電視封起來,三台電動就是開著,就可以繼續收錢。所以,我們在跟他們討論的過程中,晚上這個時段的開放性,就有機會讓它變成一個很像夜間開放的公園。因為它等於是顧客要自主管理的,所以確實像里長說會亂丟煙蒂。可是也是因為看上它的公共性的可能,所以才會在這個地方去置入這個地方的歷史地圖。讓大家可以看到這個地方周邊的時間性改變。
而究竟,對居民來說,對設計者來說,彼此認知的真實是什麼?總策展人吳慧貞回應道:「我想這個私領域跟公共性的介面,讓我們面臨的台北街區是一種真實;剛剛廖導提到的歷史跟階級、階級跟族群的狀態也是真實,不論有沒有意識,或是其實他是存在也沒有錯。其實我覺得,在公共藝術的一開始先不用去談什麼議題,不去做議題的預設,因為當你不帶立場的直接碰觸、介入時,其實你自然就會發現有這麼多議題跑到面前。我們剛剛進來的時候到現在——它很隱微,但是又很明顯。就是你在這個都會區的那個關係,其實他非常的疏離,大家都比較擔心而不能放開去建立關係,所以其實這個是看不見的都會生活的社會性。我想,不管你的作品形式作成什麼樣子,我覺得你有觀察體驗到那件事情,他透過你做這件事情,想要去去突破事情的蜷縮感,保持一個禮貌、浮動的,不太有關係的都會生活的關係。這個溫柔的真實-用一種溫柔的方式去面對這件事情,在此兩年多的默默觀察,我感同身受。」#